當他回宮之後，從長史手中拿過德宗起居註，齊育把發生在德宗年間的兩件大事都仔細的閱讀過之後，齊育心中的看法已經改變了。

如今有了戴家活生生的案例存在，齊育更加確定，律法的存在是有必要的。株連九族或許是很殘忍，可對於對帝王有異心的臣民來說，這道命令肯定可以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。

柳青瓷也沒有馬上就讓齊育起身，反而是開口問齊育。

“你錯在什麽地方了？”

太後給太子兩天的時間去思考，去觀看，去感受。

她要的不是一句我錯了，太後要的是太子真實的想法。

柳青瓷要知道這個孫兒心中究竟是想的什麽。

齊育跪在冰涼的地板上，他從來沒有這麽真實的認清過自己的處境。他在這一刻不再是高高再上的大楚的儲君，他只不過是一個太子。

大楚的儲君雖然很好聽，可是他面對自己威嚴的，毫不留情的皇祖母，這一刻才真正的意識到他如果不是太後選中，他其實很卑微。

“孫兒錯在自以為是，孫兒錯在自負，孫兒錯在不辨是非黑白。”齊育每開口說一條，心中就難過一分。

他曾經是太傅和老師口中優秀的儲君，是大楚未來的帝王會造福百姓。

齊育卻在九歲這一年才發現，原來他生活在夢中。所謂的聰慧，所謂的天資聰穎不過是鏡花水月。他被母親保護的太好，卻忘記了他生活在皇宮中。

暖玉站在太後身邊，看著皇孫悲傷的樣子，心中也舉得難過。可是她又高興，曾經的武帝何嘗不是現在的太子呢。

太後就是心慈，總想著保護兒子，卻忘記了一個純粹的孩子在皇宮裏是活不長的。

暖玉想，現在太子身上的鏡子被太後親手打碎。太子知道了皇宮多黑暗，以後就能理解太後對他究竟有多好。

“看來你是認識到你錯在什麽地方了，很好說明你還有救。”

柳青瓷將茶盞放下，讓暖玉把齊育攙扶起來。

“行了，你也別跪著了。你來吧。”

讓暖玉給齊育檢查膝蓋，確定齊育沒有受傷後，柳青瓷繼續說。

“之前哀家讓你觀察如妃他們，你現在有什麽看法。”

齊育仔細的回想當時如妃的種種表現，然後對太後說“在大殿上，如妃並不是無意叫皇祖母的。她是故意的，如妃是在提醒戴大人該他做事了。”

柳青瓷很滿意太子的回答，她肯定的點點頭。

“你說的不錯，事實就是如此。除此之外，還有呢？”

“孫兒有一件事不解，皇祖母明明很早就知道如妃聯合前朝的官員捏造聖旨，皇祖母你為什麽。”

“你是問哀家為什麽不動如妃是麽？”柳青瓷把太子沒有說完的話，幫他補充說出來。

“是，皇祖母。”

“很簡單，因為哀家要證據確鑿明白麽。”柳青瓷看齊育還是懵懂的樣子，柳青瓷就知道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。

“這件事哀家不解釋，太子你自己用眼睛去看，用心去感受。”

齊育雖然不理解，但還是垂頭聽命。

等太子告辭後，柳青瓷躺在靠椅上對暖玉說“太子還是太年輕了。很多時候，還是得哀家手把手的親自教啊。”

東珠將凍奶端給太後，跪在靠椅上給太後捶腿說“太後還年輕，您多受累一點，大楚以後肯定繁榮富強。”

“你呀，就是個嘴甜的。”暖玉伸手在東珠的後背上輕輕的拍了拍，這是兩個人親昵的方式。

“什麽呀，娘娘你看暖玉姑姑說的話。”

柳青瓷看兩個人嬉笑打鬧，本來也郁悶的心情總算是松快一些了。她笑著給了兩個人一人一個小物件，“好了你們都是極好的。”

得了賞賜，兩人都安靜了。

今天齊育是徹底的被打擊了，太傅見齊育上課走神，他叫齊育“殿下，不如你給老朽默背一下這孔子周游列國在魯國說的話。”

曾經太傅教導的東西對於齊育來說，都是他覺得很有道理的東西。可是今天齊育卻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傻子，太傅說什麽他就相信什麽，根本就沒有一點明辨是非的能力。

“太傅要求孤默背孔子周游列國，不如太傅你告訴孤，背會了這些東西是不是就能治國了？”

太傅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學生，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質疑他作為老師的權利。

“殿下這是質疑臣麽？那殿下覺得什麽樣的教學才算是學本事？如果殿下覺得臣才疏學淺不能教殿下，那殿下不如向皇後娘娘說，辭退下官吧。”

太傅發火了，然後拂袖而去。

齊育沒想到一直和藹的太傅今天居然會對他發火，他可是太子啊。

“姚黃姑姑，孤是不是闖禍了？”

姚黃卻搖搖頭，她對齊育說“殿下是大楚的太子，未來的帝王除了殿下的長輩，殿下不需要對任何低聲下氣。殿下是君，就算是太傅他也只是臣，殿下明白麽？”

這些觀點都是柳青瓷的觀點，姚黃伺候主子半輩子，她很多觀點和態度都是學的太後的。

如果是太後站在這裏，她不但不會受氣，肯定會馬上就把這太傅解雇了。

“殿下，太傅走了，您也該去坤寧宮把這件事告訴皇後娘娘。”

姚黃提醒太子還有沒完成的事情。

齊育點點頭。

從學館到坤寧宮，就是東宮到坤寧宮的距離。

東宮乃至整個皇宮裏都是太後的眼線，太傅摔門而出不過一刻鐘太後就知道了。

“呵，看來太子跟著哀家這段時間也沒白學啊。至少這脾氣是見長了是吧。”

暖玉聽見太後說的話，哭笑不得。

“太後娘娘，您是殿下的皇祖母，您得為殿下未來的名聲考慮。”

柳青瓷搖手，“暖玉哀家知道你要說什麽，但哀家告訴你，哀家支持太子。這些儒生總是以為自己是文人就了不得了，哀家反而覺得儒生誤國明白麽。”

皇後這邊太傅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，“皇後娘娘，微臣才疏學淺不能教導太子了，請皇後娘娘辭退微臣吧。”

齊育本來還覺得後悔，多年的學習都告訴齊育一定要尊師重道。他打算明天就去找太傅請罪。

結果太傅居然惡人先告狀，齊育總算明白了姚黃為什麽會那樣說。

齊育也明白了，為什麽皇祖母的脾氣那麽不好，有這些虛偽的人在，就算是聖人也會有點脾氣。

齊育不顧徐嬤嬤的阻攔，一腳跨進坤寧宮“既然太傅有自知之明，那太傅就自己離宮吧。孤也不需要太傅教導孤了。”

太傅本來只是想得到皇後的重視，他知道他確實已經沒有東西可教太子的了。但太子太傅就是以後的天子恩師，那是一輩子榮耀的事情，他當然不能放棄這個職位。

太子太傅是皇後請的，他想皇後肯定會給足他臺階。結果沒想到，太子居然一口就要他辭官。

這可怎麽了得，要是他才疏學淺的名聲傳出去了，他可還怎麽做人呢。

“娘娘，皇後娘娘給微臣做主啊。”太傅兩眼一翻，人就昏了。

皇後沒想到太子如今居然成了目無尊長的人，“太子，你可知錯。”

齊育還沒有開口，另外一個威嚴的聲音就傳來“太子做錯了麽？哀家覺得太子沒錯。”

“妾身給母後請安，母後安康。”

柳青瓷往坤寧宮的主位上一座，她一臉的不悅“安康，哀家都要被皇後你氣死了，現在還安康呢。”

氣死太後這是多大的罪名啊，皇後蘇妍也不敢承擔。“妾身知錯，母後息怒。”

蘇妍跪在地上磕頭請罪，皇後明白，太後這是在告誡她遵守規矩。

皇後心中苦笑，她一個當母親的人，現在都不能插手兒子的身邊事了。

“哼，行了起來吧。你這樣子，病歪歪的要是出事了，外人還說是哀家苛刻你呢。”

這話就有點誅心了，但蘇妍不敢再多說什麽，趕緊從地上起來。

“是母後，兒臣知道了。”蘇妍剛剛落座，就聽太後說。

“東珠，那冷水過來把太傅給哀家潑醒咯。”柳青瓷從來不是一個仁慈的人，從前不是以後更不是。

一個區區的太傅，說好點是一個文官，說難聽點就是一個窮酸書生而已。

“母後。”皇後三十年的人生經歷，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。

皇後從小學習的都是尊師重道，對於老師一定要尊重。可是現在太後的決定卻讓她整個人的三觀都得到了顛覆。

“行了，閉嘴。哀家做事情還要你來教啊。”

太後對皇後是有點怒其不爭的意思，要是皇後但凡能夠硬氣一點，他們母子兩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。

“是母後。”太後發火了，皇後就不敢再繼續說話了。

“行了，拿冰水來潑醒了。哀家看著這太傅躺在地上，半死不活的實在是讓哀家覺得厭煩。”

東珠和翡翠馬上將冰水準備好，一盆冷冷的冰水從太傅的頭上潑下去。裝暈的太傅再也忍不住了，“阿嚏，阿嚏。”

皇後也沒想到太傅居然能做出這樣沒有體面的事情，一身都濕透的太傅跪在地上瑟瑟發抖，他沒想到太後真的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。

“太後娘娘恕罪。”太傅嘴上說的話與心裏想的根本是兩回事。

太後坐在高座上，把太傅的那點小把戲都看穿了。太後也難得跟這個太傅兜圈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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